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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茄Solanum torvum

茄科茄属，灌木

喀西茄

Solanum aculeatissimum

茄科茄属，直立草本至亚灌木

小区的围墙外，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一株一人多高、分枝庞大的灌木。它具有茄科茄属的典型气质——叶子跟我们吃的茄子很神似。第一次发现它的时候是去年冬天，那时枝干间就打着米粒般大小、淡嫩色的花骨朵儿。经历了漫长的蕴蕾期，到今年四月的下半月，它终于开花了。

灌木，基部多分枝

叶椭圆状卵形，波状浅裂

它的花是我非常熟悉的模样，跟重庆城区最常见的杂草之一少花龙葵的花如出一辙，只是大了许多：花是白色的，平展如五角星，五枚黄色的花药由下至上渐变细尖，将雌蕊包围在其中。它的花序也很茄科：生于叶腋外——多朵花成簇地开在茎上无叶之处，叶与叶之间。

花白色，平展五裂

伞房花序腋外生，花密集

辨认茄属植物，需要观察两个容易被疏忽、但又不可或缺的特征：一是有没有刺，二是什么毛。

第一个特征很容易观察到，这种灌木的茎上有稀疏的皮刺。刺基部宽扁，长不足1厘米。叶柄、叶的两面中脉上亦有稀疏的刺，但也有些叶是无刺的。

茎疏被皮刺

部分叶两面也有疏刺

略有挑战性的是植株的被毛情况，因为肉眼通常不太能看清。但这个也比较好解决，拍照放大看就可以了。当我把一根细枝放到体视镜下观察时，它的毛被纤毫毕现：每一根毛都是星星状的，而且是由多层交织而成的。再把叶的正面、反面一一察看过，无一例外——它的通体都被星状毛。

全株密被星状毛

有了这两个特征，不难确定，这是水茄（Solanum torvum）。

这时我才想起，其实，我是曾经见过它的，在缅甸毛淡棉。根据旅途中随手拍下的几张图片，当时我也辨认出了它，但几年以后，当它再次出现在我家门口时，我仍然没有认出来。说到底，还是因为不够熟悉。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到如今，我越来越喜欢身边的寻常草木了——可以亲眼观察，亲手触摸，观察它们在四季里的生长变化。

翻看在缅甸拍的水茄时，我发现，那次拍的花，花柱明显伸出了雄蕊。而此次在家门口的，花柱却没有伸出。据中国植物志的描述，水茄的花是“雄全同株”的：花柱长于花药的，是能结果的可育花；花柱短于花药的，则是不孕花。

可育花，花柱长于花药

我猜测，水茄这种“花分两型”的演化，可能是为了更有效地分配能量吧——因为开花量大，如果每朵花都结果，会消耗植株巨大的能量。一部分花变成不育之后，每朵结果的花就可以得到更充足的养分了。

嫩果可食

水茄原产于墨西哥至南美洲北部、加勒比地区与巴西东部，现已在热带地区广泛归化，在印度、缅甸、泰国、菲律宾及马来亚都很常见。在我国，它主要分布于贵州、云南、西藏南部、广西、广东、海南、福建及台湾等省份。

在西南、华南及东南都很常见

另一种喀西茄（Solanum aculeatissimum），则是近两年江边改建成湿地公园后冒出来的，大概是跟着公园里的栽培植物一起过来的。也是独一株，但占据了一米多宽的地，混生在一众杂草里极其醒目。而且，因为同是茄属的，很多特征正可与水茄对照起来观察。

极醒目的存在

喀西茄最突出的特征，是全身长满了针刺，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茎、叶柄、连同叶片的两面都密布着尖锐的长刺，刺长可达2厘米。它的种加词aculeatissimum意思就是“多皮刺的”。

茎与叶片的两面都密布着尖锐的长刺

用手一摸，就发现它的茎很粘手。这是因为，它有着跟水茄不同的毛被。喀西茄的毛是腺毛，同样遍布整个植株。

全株密被腺毛

花也不一样。虽然都是白色五裂的花冠，但喀西茄的白花在盛开时反卷向上，而且花药也是白色的。另外，每个花序上只有几朵，花量远少于水茄。

花与花药都是白色，盛开时向上反卷

花序腋外生，少花

这个季节，喀西茄已长出了不少嫩果。这个嫩果表面遍布着绿色的花纹，很像小西瓜。但是，这个果子可不能吃。在成熟后，果子会变成黄色，我很期待它成熟时的样子。

嫩果表面有绿色花纹

喀西茄这个名字取自印度喀西山区，可能模式标本采集于此。它原产于巴西，最初作为药用植物被引入中国，但由于疏于管理而扩散到了多个省份，现已荣登我国入侵植物的黑名单。相关研究表明，因为西南地区的气候与地理条件特别适合它的生长，已成喀西茄入侵的重灾区。

自从江边改建成这个湿地公园以来，已出现了数种新植物，比如春飞蓬、三裂叶豚草、瘤梗蕃薯与三裂叶薯等——大多数都是入侵植物。以喀西茄的强悍，很可能明后年它就遍地开花了。

强悍的入侵种

因为种种原因，最近几年，我几乎都是宅家的，很少出门远行。但是，出乎我的意料，就在家门口，依然能不断地发现新的植物。这个春天亦如此，活动范围几乎都在小区四周，但我同样品味到了无边的春色，无尽的春风，及无比醉人的花香。这让我越来越笃信，家门口就有看不完的风景，下楼百步，必有芳草。

在《春天终将来临》一书里，享誉世界的英国画家大卫·霍克尼谈到了一件事：艺术家的“专属之地”（own places）。对他来说，就是他在英国东约克郡的家，与近年来在法国北部买下的四英亩土地：

“这些风景的独特之处正在于它们是他的专属之地，经过了他长期的研究与内化。他深深地、透彻地、密切地了解它们，并且随着投入其中的每一小时而越来越理解它们。一点一点，这些熟悉的地点变成了包含着一位画家所需的所有原材料的微观世界。”

因此，“并非地点本身特别有趣，趣味来自于凝望地点的人。”

“专属之地”这个称谓出自霍克尼的前辈、英国著名风景画家约翰·康斯太布尔。他一生都呆在自己的出生地东贝霍尔特，从未出过国，甚至拒绝去巴黎领取法国国王查理十世颁发给他的奖章。在这个小小的乡村里，康斯太布尔画出了一幅又一幅伟大的杰作，展现出从这么一块小小的土地上能够发掘出那么多视觉的愉悦。在一封给未婚妻的信里，他写道，“这个时节的乡村之美无比伦比，它的新鲜，它的宜人——此时窗口吹来的微风令人愉悦，有如天籁”。

霍克尼画的诺曼底家园春色

无独有偶，对西方产生过重要影响的日本著名禅师铃木俊隆也表达过同样的看法：

“我们人类总是到处跳跃不定，忽略许许多多有趣的事物。我们到月球，或更远的地方旅行，那其实相当愚昧。如果你驻留在于一个地方，你就可以彻底而完全地享受你的生命，而那是更为人性化的生活。”

“假如你想发现一些有趣的事物，与其如登月一般地在宇宙间飞跃，不如在每一当下享受你的生命，观察你所拥有的一切，真实地活在你的环境之中。”

“你过何种生活并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欣赏并享受你的生命而不被事物的外相所迷惑。”

在书中，遇见相似的灵魂，甚喜。